茶山上飘荡着歌谣
唱歌的是采茶的茶农。他们穿着彩色的衣裳,有傣族,也有阿昌族。我听不懂他们在唱些什么,可是我感受到了他们的愉悦。
清晨的茶山,自然清爽的气息迎面扑来。不知道纵横交错,绿意盎然的山峦,哪一座是清凉山,尽管很久以前,在高黎贡山的某个山腰上,有人曾经遥遥指点过我。
在腾南,或者是更为广阔的地区,清凉山的名气随着清凉山茶变得很大。清凉山茶,在一代代茶人的努力下,走入普罗大众,进入千家万户,成为了人们生活的一部分,一个充满了温情与回忆的部分。
随行的工作人员介绍,民国元老李根源先生曾给蒲川乡绅谷应道写信“烟山变茶山,一户千株茶,户户衣食丰”。在一代代茶人的共同努力下,至今三万多亩茶园装点着蒲川乡山山水水,使之成为腾冲第一大茶乡,不得不感慨前人的眼界与智慧。
若是以鹰的视角俯瞰,你会觉得那些最早开垦种植茶树的人是技法高明的画师,明暗交叠的翠色线条,像水波一样从山巅一圈圈荡漾开去,蔓延至山脚,翠色的波涛,人造的奇观,一种别样的美呈现在天地之间。
茶山里从来不缺少歌者,当天边刚刚泛出一丝青白,四声杜鹃、珍珠斑鸠、画眉、大杜鹃、小杜鹃、八声杜鹃、噪鹃……或许你并不知晓它们的名字,但是这些小精灵会甩开喉咙,一点点拉开白日的序幕。天光再亮一些,茶农陆续上山了,背篓斜斜挂在他们胸前,双手在修剪得平平整整的台地茶叶面间翻飞。茶叶生发的还不多,不然他们还可以更快。
清明节以前,茶山上的茶叶睡眼惺忪,仿佛刚刚从冬日的甜睡中苏醒过来,伸胳膊踢腿,懒懒散散长出一些鲜嫩的茶叶。沉睡了一个漫长的冬天,长出的茶叶虽然不多,却蕴藏了更多的能量,因此口感更佳,人们对于明前茶尤为喜爱。
他们手上忙着,喉咙也不得闲,他们在唱歌,传统的花灯调子,却很难听清歌词。后来我在当地的老九区农耕博物馆看到了歌词,一年四季十二月,季季月月唱到,唱采茶,也唱生活,还唱历史。
在民间,一片小小的茶叶构建着它的历史,主角是茶,还有与之关联的一切人与事。歌声中流淌着时代的变迁,政局的改变,人世间的喜怒哀乐、悲欢离合。始终不变的旋律是,人与茶相伴,以茶为生。那是人间的歌谣。
我们在一片暮光中拜访了一棵古老的茶树,据介绍,这棵分为数杈,苍劲的老茶树年龄已经在800年以上了,金色的暮光斜斜地照射过来,像是照射在一位苍老却矍铄的老者身上,若要具象化,大概是白发白须白袍,衣袂飘扬,风仙道骨的老庄模样;脑海里依稀浮现陆羽的影子,他的雕塑静静立在清凉山茶厂内部,传说他因貌丑被父母抛弃,被高僧抚养,后成为唐代茶学家、茶文化奠基人,他首提“精行俭德”的茶道精神传承千年;又或者是在风雨飘摇之中,在国家与民族处于危急存亡之时,心系桑梓,忧国忧民的李根源先生……他们的身影交叠重复,建构成一个全新的存在,一个有关于中国哲学、精神与家国相关联的存在。古茶树巍然不动,丝毫不理会我的胡思乱想,它的身前,满坡的茶子茶孙正在春光中蓬勃地生长着。
当地的茶办主任给我们介绍着这棵古老的茶树,他口若悬河、滔滔不绝,我们听到了一棵树的传奇,当然是在人类可知晓范围内的传奇。八百年到一千年,对于人类社会来说,太过漫长,漫长到可以经历数次王朝更迭,江山易主。对于人类个体来说,更是远远超越了生存的极限。
时间在万物身上流逝的速度是不一样的。当我们走过坝外的村寨,村口坐着白发苍苍的老者,他们可以毫不客气与我说“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”,然而,他们与这棵古老的茶树也不过共存了一小段时间。
古书《尔雅》中说“早采者为茶,晚取者为茗”,不知道说的是不是一天中时间的早晚。我从古树上采了一芽嫩叶,自称其为“茗”,放入口中,仔细品尝,公元2025年春天,这棵将近一千岁的古老茶树,萌发的新的叶子。或许一一千年前,也有人类品尝过年轻的它刚刚萌发的新叶。我不知道一千年前的他是谁,就像,他也不知道一千年后的我是谁。我似乎感觉到了时间的漫长与空间的辽阔。
晚风吹拂,茶枝微微摇荡,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响,暮色四合,茶山上奏响了一首古老而隽永的歌谣。
图片提供:张黎、张明永、高登泽、周建新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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